那我第一次见到工作状态的周崇,他埋首于电脑前,穿了白衬衣,袖子挽到手肘,鼻梁上还架了副黑框眼镜,听见敲门声头也没抬,说请进,直到我在他对面坐下来,他也没抬起头。
我恍惚记起他大学的专业便是建筑系,陆里似乎也说过他父亲是搞房地产的,所以在晨星地产研发部看到他并没有什么好奇怪,很快便调整了情绪。
倒是周崇,看到我明显表情不自然,却没说话,又把低头兀自工作。
直到我提醒他,我是《今报》的记者,和秘书预约了采访。
周崇却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这事。”
我知道他撒谎,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可我并不生气,进入这个行业时间不长,但我已遭受过许多冷遇,曾在烈日下等待三四个小时,也曾冒着大雨去采访,来之前我也做好了心里防备,所以周崇说他忙让我等等时,我并不吃惊。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等,便是两个个小时,直到秘书来敲门提醒他去开会,他才抱歉地对我耸肩:“不好意思,我要去开会。”
他的态度自然,完全看不出刁难,可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那您什么时候有空?”
“后天吧。”
他说,“你还是和刘秘书约。”
在他走出办公室的那一秒,我终于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周崇,是你给陆伯父办的转院手续对吗?
他去了哪个医院,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单萌,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回头,我却读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
“那是陆里的父亲……对,那是陆里的父亲,可人家不想见你。
你受到的冷遇还不够多吗?
你就算知道他在哪个医院,许阿姨也不会接受你的好意,照旧会把你带来的东西往你身上泼,有意思吗?”
他的声音低沉,像一只手,用力撕开我的伪装,露出我一身的狼狈,我几乎是恼怒地对着他吼:“和你没有关系,你只需告诉我,他们转到哪个医院?”
“这也和你没有关系。”
说完,他没有再回头,只有刘秘书纠结的目光在我们之间徘徊。
我知道这次采访不会太顺利,果然接下来几天我往晨星跑了两次,都没能采访成功,一次周崇在开会,还有一次我连他的人都没见到。
老师见我折腾好几天,松了语气:“晨星是上市公司,我们又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报刊,采访不到也是正常,反正你跑了几家,做专题内容也够了,后期再多查些资料就好。”
“不,我明天还去。”
老师摇着头:“随你吧,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得学着碰碰壁。”
我当然没有告诉他,我是有私心。
第二天我在晨星大厦楼下成功堵到了周崇,他见到我,依旧是一张冷脸,微微皱了眉,和从前在学校里看到我一模一样。
“周先生,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没空。”
他一口回绝。
“我只是问几个问题。”
“我要去工地。”
我看着他那张波澜不兴的脸,终究还是被挑起情绪了:“你不是说会替陆里照顾我的吗?
周崇,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
话音刚落,周崇就笑了,他问我:“单萌,你对陆里这么执着,到底是为什么?”
在我的记忆里,周崇极少与我对视,他对我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我理解为不屑一顾。
在记忆里,他只有两次像这样注视着我,深邃的眸子里宛如盛了海风,看不清,捉摸不透。
第一次是在我和陆里表白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都在登山社,周崇和陆里是社里的风云人物,同样长相帅气,一热一冷吸引了大半女孩子的目光,喜欢周崇的人更多一些,可我喜欢陆里,因为他总是温文尔雅,会帮女孩子搭帐篷,会帮着拿东西,有一次活动我扭伤脚,回校后他还刻意托人给我送了药,这让我觉得,他应该也是对我有意思的,所以在一次户外之行里,我替和他表白。
当时大家已经搭好帐篷各自在收拾东西,我也不知自己哪里的勇气,钻进了陆里的帐篷里说了句“我喜欢你”就跑,掀开帐篷门便撞到了周崇,他便是这样皱着眉与我对视。
而现在,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却说走吧。
后来我想,若不是我们都太执着于答案,后来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