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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笛深深柳文豪齐娟后续+完结

黄志清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家风家训,是一份珍贵的精神遗产,它影响着家族成员的性格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题记轴人徐继如二十五年前,我在东安县泰古镇潭头小学当老师的时候,徐继如是我的领导,他是学校副校长。徐继如在学校人缘关系不太好,主要他不苟言笑,性格很轴,做事特别较真。那一年,县教育局抓辍学学生跟踪劝返工作。当时潭头村经济条件并不富裕,不少学生家长外出打工,其子女的教育则无暇顾及,全校共有辍学生十二名。学校把劝返任务分给每个教师,我也分了一个叫徐长勇的学生。我去他家家访时,徐长勇已经去县城擦皮鞋了,只有他老迈的祖母在家。徐长勇辍学的原因是打架,上学期将一名学生砍伤了,缝了十七针,家长赔了三万块钱才了结此事。我去县城农贸市场找到正在卖腐竹的徐长勇的父亲,他父亲说...

主角:柳文豪齐娟   更新:2025-02-19 16: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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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柳文豪齐娟的女频言情小说《竹笛深深柳文豪齐娟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黄志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家风家训,是一份珍贵的精神遗产,它影响着家族成员的性格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题记轴人徐继如二十五年前,我在东安县泰古镇潭头小学当老师的时候,徐继如是我的领导,他是学校副校长。徐继如在学校人缘关系不太好,主要他不苟言笑,性格很轴,做事特别较真。那一年,县教育局抓辍学学生跟踪劝返工作。当时潭头村经济条件并不富裕,不少学生家长外出打工,其子女的教育则无暇顾及,全校共有辍学生十二名。学校把劝返任务分给每个教师,我也分了一个叫徐长勇的学生。我去他家家访时,徐长勇已经去县城擦皮鞋了,只有他老迈的祖母在家。徐长勇辍学的原因是打架,上学期将一名学生砍伤了,缝了十七针,家长赔了三万块钱才了结此事。我去县城农贸市场找到正在卖腐竹的徐长勇的父亲,他父亲说...

《竹笛深深柳文豪齐娟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家风家训,是一份珍贵的精神遗产,它影响着家族成员的性格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
—题记
轴人徐继如
二十五年前,我在东安县泰古镇潭头小学当老师的时候,徐继如是我的领导,他是学校副校长。
徐继如在学校人缘关系不太好,主要他不苟言笑,性格很轴,做事特别较真。那一年,县教育局抓辍学学生跟踪劝返工作。当时潭头村经济条件并不富裕,不少学生家长外出打工,其子女的教育则无暇顾及,全校共有辍学生十二名。学校把劝返任务分给每个教师,我也分了一个叫徐长勇的学生。我去他家家访时,徐长勇已经去县城擦皮鞋了,只有他老迈的祖母在家。徐长勇辍学的原因是打架,上学期将一名学生砍伤了,缝了十七针,家长赔了三万块钱才了结此事。我去县城农贸市场找到正在卖腐竹的徐长勇的父亲,他父亲说:“要他去上学可以,今后他在学校犯了事,一律由学校承担。”我回来向校长汇报,校长说:“这孩子生性顽劣,好勇斗狠,是学校的一个祸害,不上学也罢。”后来,校长叫我填了张表,说徐长勇随父亲去外地上学了,这事就了结了。
几天后,徐继如找到我,说徐长勇根本没在县城上学,指责我弄虚作假。徐继如个头不高,但眉毛很长,眼睛不大,但目光如炬。我不敢和他对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要将人吞噬,我只好低着头讲了学生家长的意思,说学校不可能替学生犯事买单,只好先这样处理了。
“每个辍学儿童都有这样或那样的情况,如果都像你这样做工作,那将有大量的学生辍学。”徐继如平常就很严肃,此时他愤怒地盯着我,像一只咆哮的狮子。
“我请示了校长,这是校长的意见。”我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只好搬出校长来。
后来,徐继如找到校长,要求重新将徐长勇纳入劝返对象。校长说:“徐长勇是害群之马,这个学期有五六个学生转到中心小学就读去了,就怕有一天遭他砍了,他父亲不让他读岂不更好?”徐继如据理力争,说:“徐长勇才九岁,他不懂事,我们学校不能贸然将他推向社会,否则他一辈子就毁了!”校长无奈,只好召开校务会研究这事,大家一致同意校长的意见,说徐长勇辍学,那是学校之幸。校长瞥了徐继如一眼,耸耸肩,两手一撒,意思是这可是集体的意见。
“如果你们再执迷不悟,那我只好向县教育局举报了。”徐继如甩出杀手锏,他知道县教育局正在抓弄虚作假的典型。
“好,好,你厉害!那徐长勇的劝返工作就由你来负责!”校长愕然,他没想到徐继如会公然与整个学校为敌,说完气咻咻地跑了。
从那时起,大家私底下称徐继如为轴人。
过了两天,徐长勇真的上学来了。有人告诉我,是徐继如拍胸保证,今后徐长勇在学校犯了事,全部由他负责,徐长勇的父亲才同意他来上学的。
巧的是,后来徐长勇成为我的学生。刚好有一个女老师的丈夫病了,校长就让我接替她当班主任。我忐忑不安地上任了,因为我自己还是个大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管理学生,好比刚学剃头便遇上了络腮胡子。得知徐长勇是我的学生,我更是胆战心惊。
徐长勇瘦小的个子,穿着一套永远不合身的衣服,据说是村上人捐的。我对徐长勇印象还不错,成绩中上,能完成作业,只是性格有些内向,不多说话。如果不是做过他的辍学劝返工作,我很难将“问题学生”与他联系在一起。但不久,他恶习难改,将刚转学过来的同学吴兴砍了。
吴兴是一名留守儿童,刚转学到外婆家上学,他不知道徐长勇砍人的历史,老是嘲讽他的穿戴,说他像个叫花子。有一次吴兴借了徐长勇的橡皮擦,事后弄丢了,徐长勇向他要,吴兴耍赖,说他没借。徐长勇一气之下将吴兴的作业本撕掉了,吴兴仗着人高马大,将徐长勇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下课后,徐长勇仍追着吴兴要橡皮擦,吴兴一把将徐长勇掀翻在地上,骂骂咧咧道:“卖X个崽,你再啰唆我要活埋你!你卖X个崽!”徐长勇跳起来反骂道。吴兴捶了徐长勇一拳,像机关枪似的骂道:“卖X个崽!卖X个崽……”
吴兴不知道他挑战了徐长勇的底线,他最恨人骂他卖X个崽,因为他母亲跟个有钱男人跑了,上学期他将人砍了,也是人家骂他卖X个崽。第二天,他将一把砍柴刀偷偷塞进书包,课间时间趁吴兴不注意,朝他手臂上猛砍。我听到吴兴杀猪般的吼声,赶紧从教室里蹿出来,抢掉徐长勇手上的砍柴刀。我没想到徐长勇出手这么狠,如果我不出来,他甚至会砍断吴兴的手。
吴兴住院交了五千元押金,是徐继如垫付的。有一天,我在办公室改作业,徐继如把我拉到操场上,不好意思地对我说,能否借他三千块钱?他低眉顺眼的,我第一次看见他卑微的眼神。我问他是不是吴兴出院还要交钱?他说是的,他说他答应的事绝不食言。他向我保证,下个月一定还我。
第二天一早,我去银行取了三千块钱,把徐继如叫到我房间,将钱给了他。他口喷吐沫,将钱认真数了两遍,然后将事先写好的一张借据给我。我不肯要借据,他硬将借据塞入我口袋中,说,借钱立借据,天经地义。他将钱揣入怀中,对我鞠躬又作揖,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那一刻,徐继如不高的个头在我眼前高大了许多,知识分子最看重脸面,不是谁都愿求人的,更何况他是为他人的事求人。
徐继如言而有信,第二个月果然将钱还给了我。我有点纳闷,还没到发工资时间,徐继如哪来的钱呢?几天后,徐继如的媳妇闹到学校来了,将他的脸抓花了,原来徐继如将他女儿买给母亲的一个金镯子给卖了。他媳妇坐在办公室地上号啕大哭:“你个没良心的,跟你结婚三十多年,冇买一项东西给我,女儿买给我的镯子你却卖掉了,你今天不将镯子给赎回来,我和你拼了。”徐继如嗡声道:“我打麻将输了,拿什么赎?”他媳妇一愣,质问道:“你什么时间学会赌博了?你肯定给哪个狐狸精去了!”徐继如坚持道:“就是打麻将输了。”他媳妇在学校闹了一上午,徐继如就是不承认给吴兴交了医药费。
众人都知道徐继如帮吴兴交了医药费,他们都在看他的笑话,谁让你逞能?这徐长勇家长都不让读,辍学就辍学了,你充什么大尾巴狼,硬要拍胸担保,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徐继如的媳妇在学校闹了三天,硬要他交出狐狸精,后来心脏病复发,直接送县医院去了。
我把徐长勇找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徐校长为了帮吴兴交医药费,把家里的金镯子都卖了,自己脸上被抓花了,老婆也气病了。你以后千万不能再出事了,徐校长家再没有金镯子可卖了。有什么事跟老师说,老师帮你解决,不要动不动就砍人。要是人砍坏了,人一辈子就毁了,你自己一辈子也毁了。”我看到徐长勇眼睛里噙着泪水,桀骜不驯的脸上有了歉意。
一个星期后,徐继如上班来了,我见他憔悴了许多。
“你何苦呢?和你老婆说实话不就得了。”我觉得徐继如没有必要背上外面有女人的黑锅。
“这事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如果说了,我老婆肯定要找徐长勇爸爸要钱,徐长勇爸爸除了揍他一顿,钱是不会出的,徐长勇可能面临再次辍学的局面,这不前功尽弃吗?”徐继如说。
“都说徐长勇是个‘问题学生’,你何必要为他担保呢?还不惜得罪校长。”我不解,问他。
“我们砚池村先祖弘远公有一句遗言,不管日子多困难,将来每房至少得有一人读书。徐长勇这孩子从小缺少母爱,性格内向,有暴力倾向,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意识,但本质不坏,稍加调养,还是个好孩子。我不能看着他毁了,我希望他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是弘远公对我们砚池后人的要求。”徐继如说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徐长勇像换过一个人一样,不再闹事,成绩迅速向前蹿升。他的作文《我家砚池村》写得不错,我指导他修改了一下,推送其参加全县作文比赛,荣获二等奖。从此,他的学习热情更高了,后来以优异成绩考入泰古中学。
我很佩服徐继如,或许因为他的坚持,砚池村少了一个擦鞋工,多了一个人才。
我上师范的时候就喜欢写小说,参加工作后在省级报刊上发表了几篇小说,在泰古镇小有名气,大家都叫我作家。在潭头小学工作两年后,我借调到泰古镇组宣办工作,在镇上写材料。期间,我在国家级杂志上发表了一篇中篇小说,并获了奖,让我名声大噪,县政府把我作为人才调入县文联工作,这使我成为许多人艳羡的对象。
到县文联工作后,我发现自己很空,因为接触不到什么人,了解不到什么事,作品大多是根据报刊上的新闻产生的灵感凭想象而写的,没什么根基。有一天,徐继如到县文联来看我,我很高兴,中午请他到小东方酒店吃饭。小东方酒店不是很奢华,但菜品有特色,比较实惠。我知道徐继如就好一口酒,于是要了一瓶十年四特,他七我三,两人开怀畅饮。
徐继如满面红光地告诉我,徐长勇以泰古中学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雄江中学,只要坚持下去,将来考入全国前十名的大学不成问题。我说:“这都是你的功劳,看来,当时你的坚持是对的。”徐继如说:“这也离不开你的教育和引导,他作文获奖后激发了他的学习热情。当然,最主要的功劳是弘远公,他的至理名言至今在影响着我们砚池村。”
酒过三巡,徐继如说:“其实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我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你大胆说。我想请你以砚池村为背景写篇小说,来宣传我们砚池村。据我所知,我们砚池村有上百个教授,是名副其实的教授村。”徐继如呷了口酒,说,“明年我就退休了,我想将砚池村的历史文化整理出来,如果有你这个作家出手,那砚池村厚重的历史文化必将以崭新的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你说你们村有上百个教授?”我不敢相信,一个村有这么多教授,这绝对不是偶然的现象。“这是我根据这些年来回村祭祖的人概算的,如果要统计,绝对不止一百个教授。”谈起砚池村,徐继如顿时眉飞色舞,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这与平常不苟言笑的他判若两人。
就冲着砚池村一百个教授,我也要写砚池村。我正愁手头上没有题材,于是答应徐继如写砚池村,或许砚池村的历史人文就是一篇好小说。


商务别克疾驶在秋天的原野,如同驶进了一幅唯美的山林画卷,两旁的稻田掀起了一层层金黄色的波浪,远端的山上层林尽染,叠翠流金,让人心旷神怡。
我和徐继如坐在后排,我们无心欣赏这美景,倒是坐在中间的徐书成老先生和他的孙女徐世梦谈兴正浓,一直聊着当年砚池村的青年人沿着这条山道外出求学的故事。他说有一年他和堂兄徐书槐去北京求学,雇了辆马车,不料遇上国民党军队在追击一支游击队,马被一个国民党军官抢走了,他们只得提着行李走去豫州,足足走了四个小时才赶上豫州去北京的火车。徐书槐的鞋都走没了,打着一双赤脚,穿着一件长衫,那样子特别狼狈。
临近砚池村,徐书成神色凝重起来,他回过头问:“继如,‘文化大革命’期间,你先知太公的坟墓被破坏了吧?”显然他对大陆“文化大革命”的情况也有所耳闻。
“因先知太公国民党监察委员的身份,太公的坟墓遭到了冲击。”徐继如只得实话实说。
“破坏到什么程度?”
“墓碑被砸了,坟头被夷平了。一群地痞流氓打着造反派的名义将先知太公的坟挖了,连棺木也被挖走。后来我爸和村上人将先知太公的遗骸重新安葬,筑了坟茔。”
徐书成摇了摇头,眼圈顿时红了,徐世梦赶紧掏出餐巾纸替他爷爷擦眼泪。我和徐继如悬着的心宽了许多,看来徐书成对他爷爷的坟墓被破坏早有思想准备。
砚池村祖坟山在村西的一座山上,山下一条小溪,前面一望无际。徐先知的坟墓在最东面,我和徐继如搀扶着徐书成来到他爷爷的墓地,见墓地杂树、杂草丛生,残破不堪,如果不是徐继如事先开出了条通道,人根本进不来。徐书成见此情景,双脚跪地,老泪纵横:“爷爷,孙子不孝啊!几十年来未曾前来祭奠,只能在遥远的台湾岛焚香叩拜,以表思念之情。”
徐继如请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劳动力帮助清理杂草,徐书成硬要徐继如给他把砍刀,说是他要亲手清理爷爷坟墓上的杂草,砍了几刀便气喘吁吁,徐继如只得把他扶到对面的空地上去休息了。
徐书成喝了口热茶,饶有兴致地给我们讲起了他爷爷徐先知的故事。
徐先知的父亲在他五岁的时候便患病身亡,他母亲节俭持家,将两个儿子抚养大。她遵循祖训,勒紧裤带送两个儿子去念书,徐先知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更加发奋读书,他希望用知识点亮自己和家族的未来。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他哥哥徐先觉终止了学业,挑起了家庭经济的重担,他将希望寄托在弟弟身上。徐先觉长年在外做生意,视野相对开阔,他不主张弟弟读那些八股应试文章,也不要以博取科举功名为要,学些经世致用的知识就行。
光绪年间,徐先知参加科举乡试,中了秀才,后来再没有参加科举考试。二十岁的时候,徐先知结识了一加入孙中山同盟会的名儒,阅读了大量国学书籍,打下了深厚的国学功底。在这个名儒的影响下,徐先知开始关注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对科举入仕毫无兴趣。徐先知密切地关注着社会的风云变幻,他清醒地认识到,要改造社会必须从教育入手,用知识来开启民智,这样才能实现强国的梦想。
戊戌变法后,徐先知主动回到砚池村,在家乡开办了两所小学。一所设在徐氏庄园的砚池书院,叫砚池小学,这是专门供徐氏四大房子弟就读的学校;另一所设在村外的一座庙宇里,那里设施要简陋些,附近的村民皆可就读。
戊戌时期,废科举、兴学堂是变法维新的重要内容。1905年9月2日,清廷宣布,自丙午科为始,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至此,沿袭了几个朝代到清王朝的科举制度寿终正寝了,新式教育、新式学堂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受严复教育救国论的影响,徐先知在砚池村首先创办了新式学堂。他在家乡的两所小学里开设了古文、数学、物理、化学、英语、音乐、图画等课程,许多课程是原私塾里没有的,开拓了学生的视野。受徐先知的影响,泰古镇许多村子也办起了新式小学,他亲自出面为各学堂聘请老师。据统计,从清末到民国初期,泰古镇就有各类私立学校三十余所,成为远近闻名的教育之乡。
一大批新式学堂的兴起,缘于国人非科学不足以兴国、非教育不足以兴科学的认识。徐先知认为,教育应向西方学习,教育应适应国家需要,推进社会进步。徐先知并不满足于在家乡办学,1901年他在豫州城开天辟地创办了豫州砚池英文学塾,他将“砚池堂”的资金全部转移到学塾中来。学生以徐家子弟为主,他们入学无须交纳任何费用,一大批全省各地的优秀人才进入豫州砚池英文学塾就读,除开设国文、历史课外,还开设了数学、物理、化学、英文等西洋课程,使得学校远胜于其他私塾甚至公立学校,到此求学者络绎不绝。
那时,徐先知有一句名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他的长子也就是徐书成的父亲徐诗隆在父亲的熏陶下,对国学很感兴趣,上大学想报文科,徐先知坚决不同意,要他报理科,他认为只有学好数理化,才能肩负起科学兴国的历史重任。后来徐诗隆进了美国哈佛大学攻读物理专业,获硕士学位,回国在京华大学教书,后在西南联大教书,据说大陆科学院有十几个院士都曾是徐诗隆的学生。徐先知反对子女从政,认为知识分子就应该搞学术研究。说来也怪,从那时起,砚池人大多是学理科的,很少有人从政。
辛亥革命后,豫州砚池英文学塾抛弃了旧学塾的残余,改名为豫州砚池私立中学校,徐先知任校长,从此砚池私立中学校成了豫州城一个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徐先知以校为家,平常吃住在学校,对教育质量抓得非常紧,只有寒暑假才回老家砚池村。徐书成告诉我们,他就是在豫州砚池私立中学校上的中学,他说,学校在教学和管理方面的严格是首屈一指的,白天上课要点名,晚上自修也要点名。英文老师每天教完一课,第二天就要学生背给他听。每星期有临时测验,每月有月考,期终有期考,这样一来,每个学生被逼得非用功不可了。
徐书成说,从豫州砚池私立中学毕业的学生后来许多都进入中国有名的高等学府就读。引起全省轰动的事件是在1912年,当时全省选派三十人公费出国留学,豫州砚池私立中学就考取十六名,占全省一半有余,仅砚池村就有六人,唱响了徐先知大先生之名,从此人人称徐先知为徐大先生。抗日战争爆发前,砚池徐氏子弟出国留学的就有十九名之多,这些人后来都成为建设祖国的栋梁之材。
我抬头看了一眼山下的砚池村,一个小小的山村,因为一个领头人,一个理念,就走出这么多人才。这是砚池村之幸,也是东安县之幸,更是中华民族之幸。
坟头的杂草、杂树很顽固,足足清了两个多小时,坟包的泥土才显露出来。徐书成和孙女徐世梦给坟包培了几锹新土,徐继如用铁锹铲了两个圆圆的坟顶,徐书成毕恭毕敬将坟顶上下摆弄好,然后在坟包上插上鲜花,在坟前摆上祭品,焚香、烧纸、磕头,随着鞭炮弹起的碎屑飘上天空,这次祭祀活动才宣告结束。
徐书成拒绝了泰古镇政府的宴请,中午就在徐继如家用餐。徐继如用砚池村过年的习俗接待徐书成,弄了年糕、红烧鱼、炒米粉、八宝饭、和菜、煮糊羹,其含义依次是年年高升、年年有鱼、稻米成串、八宝进财、和和美美、年年富裕,尤其是蒸了米粉肉、米粉鸡,让徐书成吃出了小时候的味道。或许是给爷爷上了坟,徐书成心情很好,吃了很多。
“怎么样,该开始着手写砚池村了吧?”徐书成午休的时候,徐继如和我在他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聊天。
“应该说明末清初从弘远公到光瑰公,再到的形象是很丰满的,但是从抗日战争及新中国成立后,他们的后人在哪里,在干什么,还是显得很苍白。你说村里有一百多个教授,我相信有,但一切要靠人物和故事说话。”
“你说得对,我们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还得做艰苦细致的工作。昨天我就要我堂侄女徐世梦负责收集她爷爷这一分支的信息,粗略算了一下,有教授及工程师等专业技术人才二十余名,其中大多在美国和欧洲。”
“我觉得你们砚池村是个金矿,越往下挖越有价值。”
“我一定要完全彻底地把他们挖出来。”
秋天的田野有一年最美的景致。徐书成醒来,说是去外面走走,我和徐继如便搀扶着他沿着田埂拾级而上,只见眼前徐徐展开一幅金黄画卷,金色的梯田从山脚盘绕着直至山顶,层层叠叠,高低错落,气势恢宏,犹如天梯直上云端。徐书成说,这些田过去都是他家的,租给当地穷苦百姓耕种。但他家从不逼租,歉收年成减租减息,在当地口碑很好。
“太美了!”大概徐世梦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金色梯田,端着个相机跑上跑下拍个不停。
“徐先生,我听说徐先知先生曾经入仕,担任过豫州文事局局长,后来又怎么去北京京师大学堂任斋务长呢?他是哪一年回豫州创办豫州大学的呢?”徐先知这段经历跳跃性比较大,我一直没弄清其内在的关联。
走到半山腰,那里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古槐树,上面系满了村民祈福的红丝带。那两棵古槐树有五百多年的历史,比砚池村的历史还要长,它见证了砚池村的兴与衰。如今这两棵古槐树树身已经中空,树干两个人都抱不下,但仍然枝繁叶茂。徐书成说,当年砚池村的小孩最喜欢到古槐树上抓鸟、掏鸟窝玩。五岁的时候,为争抢鸟蛋,他不小心将堂兄徐书槐推到槐树下,摔断了一条胳膊,那是他一辈子感觉最歉疚的事。
在古槐树下,徐书成给我们讲述了徐先知由入仕到进京再到辞职创办豫州大学的故事。
豫州砚池私立中学成名后,本省不少达官贵人都送小孩到学校就读,徐先知名声大噪,被推选为江南省教育总会副会长,后出任豫州文事局局长。有一年,徐先知到北京参加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结识了著名教育家姚名复,他是把西方思想引进中国的重要人物之一。他早就知道徐先知在豫州办学的情况,对他的实干精神十分赞赏,两个人一见如故,相互通信达十余年之久,兴办教育这个共同的理想使他们成为一生的朋友。1913年初,姚名复应邀出任北京京师大学堂总监督,相当于校长之职,他亲自到豫州邀请徐先知到北京辅佐他任斋务长。斋务长是专门负责学生管理的,姚名复认为徐先知是最佳人选,可想而知当时徐先知在国内教育界是有巨大影响的。此时徐先知已是豫州文事局局长,但他对官场毫无兴趣,得知姚名复邀请,他马上辞官不做,随同姚名复来到北京。在北京京师大学堂的两年间,除抓好学生生活管理外,徐先知把考察学生品行摆在重要地位,他认为要达到“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必须从“修身”做起。徐先知将是否有好的品行作为评价一个学生的重要标准,为北京京师大学堂德育教育奠定了坚实基础。
两年多的北京京师大学堂的教学经历拓宽了徐先知的视野,他知道小学、中学都是基础教育,大学才能培育强健的国民。后来姚名复因办学理念与当局有冲突,愤而辞去北京京师大学堂总监督一职,徐先知也回到了豫州,继续办他的豫州砚池私立中学,但创办大学的念头却像颗种子一样一直种在他的心里。
1925年秋,徐先知的学生章有勋从美国留学回来,他特去上海接他,邀他回豫州创办了豫州大学。章有勋是著名物理学博士,他的加盟成为徐先知招募人才的金字招牌,很快就为豫州大学网罗了十几名优秀人才。豫州大学是一所私立大学,开办经费主要依赖“砚池堂”,徐先知将家族在豫州的房产变卖充实到办学经费当中,但此时徐家财力逐步萎缩,远远达不到办一所大学的要求,徐先知便发动基金团体和私人捐赠。为了筹款,徐先知到处化缘,经常出入各个“衙门”与军阀政客们扯皮找钱,老师们都取笑他是化缘的老和尚。徐先知一直奔走四方,忍辱负重,乞天下之财,求教育独立,谋豫州大学自主。从1925年创办豫州大学到他去世前的十六年间,他的催捐函电超过一百次,各类讲演、报告、讲话二百八十余次,可以说,为了豫州大学他是呕心沥血。
经过徐先知的不懈努力,豫州大学很快凭实力和教学质量,在政府、社会、家长中确立了口碑和地位。成立短短十年左右,已成为中国最著名的综合大学之一。
当时,徐先知一个学生在国民政府中任要职,多次邀请徐先知到江南省府任职,徐先知一概推辞。后来他将一顶国民党监察委员的帽子强行戴在了老师头上,徐先知只得笑纳。应该说这顶帽子为维持豫州大学的生存起到重要作用。
抗日战争期间,日军占领豫州,豫州大学被炸。徐先知向江南省政府建言:“因战事而失业之教员与费用断绝之学生,流离失所,亟应救济。要‘为国储才’。”他主张在江南省南部的城南县修建一所新校舍,安置流离失所的老师和学生。后来省府采纳了他的建议,利用城南县城一所公立中学,加盖了些简易校舍,恢复了豫州大学。高峰时期,城南县的豫州大学有学员两千余名。由此,豫州大学在乱世中由私立大学改为国立豫州大学。
1940年夏,日军侵占城南县,国立豫州大学的校产毁于一旦,豫州大学只得再次南迁,迁至吉泰县原豫州砚池私立中学分校。徐先知请求省政府紧急救济,省政府立即拨款两万元,经过简单建设,使得豫州大学在战火中绝处逢生。
就在吉泰县,徐先知召开最后一次校务会,希望大家“艰苦奋斗,求实创新”,珍惜战时难得的机遇,努力把豫州大学办成全国一流大学。后来,“艰苦奋斗,求实创新”成为豫州大学的校训。
豫州大学一次被炸,一次被毁,给徐先知强烈的心理刺激,就像一棵老树,满是伤痕,摇摇欲坠了。徐氏庄园的焚毁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口吐鲜血,轰然倒地,两眼凝望着豫州大学,死也不肯瞑目。
抗日战争结束后,家人将徐先知的棺木运回砚池村安葬。许多时任江南省高层人物及徐先知的门生、好友出席了追悼会。江南省省长宗石先生亲笔题写挽联:“功宏化育”,这是对他多年办学的肯定。
如今,豫州砚池私立中学演变为豫州市第一中学,是江南省重点中学;豫州大学更名为江南大学,门口徐先知先生题写的“艰苦奋斗,求实创新”八个大字熠熠生辉。看到两所学校仍在培养人才,服务社会,我心潮澎湃,一个人一辈子做一件有益于社会的事,他就是个伟大的人。徐先知办学四十余年,为社会培养了大批人才,在江南省教育史上开一代风气之先。作为那个年代的一名知识分子,他出色地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他倒下去的时候,一座丰碑矗立起来。


创作来源于灵感,灵感来源于生活。文联在新塘乡挂点,李主席年龄偏大,我自告奋勇承担了挂点的重任。新塘乡有个凤凰洲村,是采茶戏的发源地,它是彭湖中间的一个渔村,岛上严、范两姓一百三十多年不通婚。我被严范两姓的故事吸引了,在岛上住了一个多月,严、范两姓的百年恩怨触动了我的创作灵感,让我思维的花朵得到绽放,我计划创作一部长篇小说《凤凰洲》。
我很感激宫大发,如果我不是文联副主席,就没机会到新塘乡挂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走进凤凰洲村。昨天接到县政府办的电话,说请我今天上午参加宫大发县长主持召开的“开门纳谏,问计于民”座谈会,我正沉浸在《凤凰洲》的构思中,实在不愿参加这些无聊的活动,但宫大发是我二哥,他主持的座谈会我必须捧场。
进入会场才知道参加座谈会的都是党代表、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我是宫大发钦点的,看来我在他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宫大发指出:“今天召开座谈会,主要想征求一下各位对《政府工作报告》的意见,特别是围绕今年的十大实事畅所欲言。我想县政府今后每年都做十大实事,做什么不做什么由老百姓来决定。”
宫大发的观点让我觉得耳目一新,很多官员都是唯上不唯下的,宫大发能问计于民实属难得。会场很轻松,发言很踊跃,大家提了不少好的意见建议。其实,座谈会如何变得不无聊,关键不是走形式,而是真的问计于民。我在座谈会上提了两点建议,一是将瑶溪湖打造成市民休闲公园;二是建设县文化活动中心。
令我吃惊的是,我的两点建议都写进了宫大发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我知道,上届政府也想将瑶溪湖打造成市民休闲公园,但一直不敢启动,因为瑶溪湖隶属瑶溪湖养鱼场,有两百多名职工,这是一个火药桶。果然,“两会”以后,瑶溪湖养鱼场职工将县政府大院围得严严实实,足足围了一个星期。我有点后悔,我不该提这一建议,这不为难宫大发吗?
宫大发脸上被上访职工抓出了一道道血痕,公安局要关人,宫大发不允,他不想激化矛盾。他耐心做上访职工的工作,讲了建设市民休闲公园的重大意义,按职工意见反复修改了安置方案,直到多数职工满意为止,硬是将职工工作做通了。
一年后,瑶溪湖市民休闲公园建成了,成为县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到公园休闲娱乐,所有人都说宫大发为市民办了一件大好事,不少人私下叫这个公园为“大发公园”。
进入六月以来,随着一声惊雷,瓢泼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整个天地都笼罩在雨水之中。这样的天气持续了半个多月,是有气象记录以来下雨最多的六月,上游的水呼啸而下,江河水位猛涨,文丰河超警戒线达一米八。文丰镇有两个圩,上游是文成圩,下游是丰盛圩,文成圩地势略高,丰盛圩地势较低,丰盛圩沥口段有六百米河水向圩区村庄倒灌。
宫大发一边命文丰镇镇村两级干部迅速转移群众,一边指挥一千多名民兵扛运草袋码围堰,他身先士卒,冒着大雨,扛着草袋在大堤上来回穿梭。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奋战,一条宽两米高一米的围堰屹立在大堤上,阻止河水向圩区倒灌。次日,一夜未合眼的宫大发不顾身体的疲劳,逐家逐户督促群众转移到安全地带。确定圩内群众安全转移后,宫大发第一时间调来帐篷,与堤上的民兵一同帮群众搭帐篷。其间,围堰几次被冲垮,宫大发带着民兵们及时加固。领导一般都是当指挥的,很少有人亲自上阵,宫大发一身泥水,谁都不知道他是个县长。直到洪峰过去后,宫大发才靠着围堰打了个盹。
省报记者在堤上采访拍到宫大发打盹的照片,堤上的群众一提到他,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这次洪灾,文丰镇大堤安然无恙,实现了无一群众伤亡的目标。省报刊登了《你的身影是防汛大堤上不倒的旗帜》的通讯报道,翔实记录了宫大发带领干部群众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取得防汛斗争胜利的事迹,说宫大发是风雨中一面不倒的旗帜。报上还配发了宫大发打盹的照片。这一报道被国内多家媒体转发,那张照片还入选了当年防汛感人图片。这一年,宫大发荣获“全国防汛抗旱先进个人”。
宫大发成为防汛大堤上的旗帜我并不奇怪,但他成为招商引资的金字招牌却是我不曾想到的。防汛结束后,宫大发到广东东莞招商,当地有一家大型制鞋企业欲向内陆转移。宫大发拜访公司的林董,林董是台商,他设宴招待宫大发。林董问:“你能给我什么条件?”宫大发道:“我保证给你最优惠的政策。”林董说:“所有人到我这儿都说这句话,我怎能相信你?”宫大发道:“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指着酒桌上一瓶金门高粱道,“如果你要我一口干了,我绝不做两口。”林董笑眯眯道:“那你一口干了给我看看?”宫大发二话没说,打开瓶盖咕咚咕咚一口干了。本来宫大发有一斤多酒量,可能是喝快了,他醉倒在桌子上。林董从未见过如此真诚之人,第二天他对宫大发说:“就冲你的真诚,我认准你了。”在林董的影响下,十几家制鞋企业云集我县,成为我县的一大特色产业。后来,宫大发一斤酒引来一大产业的故事在全市广为流传。
市委书记在大会上表扬宫大发,说宫大发的真诚是招商引资的一块金字招牌。
有了市委书记的表扬和“全国防汛抗旱先进个人”的荣誉,有了瑶溪湖市民休闲公园和制鞋产业的过硬政绩,宫大发任县长两年不到就转任县委书记。
所有人都说宫大发运气好。我觉得宫大发不只是运气好,因为好运气不会永远砸在一个人头上。
宣布宫大发任县委书记的当天傍晚,钟厚礼打电话给我,说宫大发请我吃饭。当初钟厚礼是我介绍给宫大发的,现在他已是县委办副主任了。
钟厚礼叫食堂端了几个菜到宫大发休息室,都是我喜欢吃的红烧牛排、水煮鱼、辣椒炒黄牛肉等。我很感动,宫大发一个大权在握的县委书记仍记得我一个小人物的喜好。
宫大发休息室是个套间,他从里间拿出一瓶十五年茅台酒道:“这瓶酒我一直舍不得喝,就等着和三弟一起分享。”
“是啊,二哥当了县委书记,一定要好好祝贺!”我笑道。
“你二哥我如履薄冰啊,总要对得起县委书记这顶帽子。”宫大发给我加满酒道,“你可不能白喝哦,一杯酒一个点子。”
其实,我的视野远不如宫大发开阔,宫大发就想听听我的意见。我问他有什么思路,他说想以创建省级文明县城为县委工作的突破口。我拍手称快,因为县城建设是我县的软肋,提高城市文明程度、市民文明素质和群众生活质量势在必行。
宫大发干事雷厉风行,不久就制订了创建省级文明县城工作方案,召开创建省级文明县城动员大会,并以他个人的名义发了一封《做文明市民,创文明县城—县委书记宫大发同志致全体市民的一封信》。信中说,县城因文明而美丽,因美丽而进步。文明县城作为一张亮丽的城市名片,是每一个市民文明素质的真实写照。创建省级文明县城,贯穿于我们的一言一行、一枝一叶。我深信,只要大家共同努力、锲而不舍,我县在两年内一定会步入省级文明城市行列。
我家也接到这封信,信中文采飞扬,表达了宫大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宫大发做任何事都像他喝一斤白酒一样把自己逼得没退路,抑或是像做菜一样精益求精,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在创建省级文明县城的过程中,我的首部长篇小说《凤凰洲》完稿了。《凤凰洲》是以凤凰洲村为背景写的,格局宏大,溢满乡情,折射了百年社会变迁。北有高原文化,南有水乡文化,《凤凰洲》以彭湖的历史变迁为背景,展现了地方文化特色,再现了诸多重大历史事件等场景,注重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统一。
我将《凤凰洲》发给一家出版社,出版社评价非常高,马上与我签了出版合同。其后不久,李主席退居二线,我担任文联主席。尽管文联是清水衙门,但没有宫大发的首肯,或许文联主席这顶帽子不会轻易掉到我头上。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天上不会掉馅饼,所有成功都不是偶然的。
宫大发大力推行“一线工作法”,工作重心下移,他深入基层、深入群众、深入街巷、深入工地抓推进,从重拳整治交通乱象,到背街小巷整治,到老旧社区改造,到弘扬社会正能量,县城面貌焕然一新,市民素质明显提高,一年工夫就摘得了“全省文明城市”荣誉称号。
在创建省级文明城市表彰大会上,宫大发说,省级文明城市只是一个起点,全国文明城市才是终点。宫大发永不满足,他对工作、对自己有了新的要求。
《凤凰洲》正式出版了。我照例送给宫大发一本,宫大发高兴地说,刚好他要去省里开人大会,抽时间一定好好拜读。
过了几天,宫大发约我到省城和金视影视传媒有限公司金总见面,商谈将《凤凰洲》改拍成电影事宜。金总也是省人大代表,与宫大发住一间,对《凤凰洲》非常感兴趣。不久,县政府与金视影视传媒有限公司签约,县政府出资一千万元与公司共同拍摄《凤凰洲》。
我找到宫大发,担心道:“二哥,县政府出资拍我的作品,我觉得不妥。”
宫大发道:“我记得当初在虎岭镇,你说你的梦想就是将你的小说改编成电影,二哥我就是要帮你实现你的梦想。”
“要是亏了怎办?谁都知道我们是兄弟,我怕有人做你的文章。”我不想给宫大发带来麻烦。
“亏了也没关系,这是宣传我们凤凰洲啊。”宫大发自信道,“你二哥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我分析不但不会亏,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电影《凤凰洲》上映后好评如潮,它讲述了凤凰洲严、范两大家族恩怨情仇的人间悲剧,主人公范淳杰因违反族规被驱逐族门,最后他成功化解了严范两族间的百年恩怨,使凤凰洲成为和谐美丽富裕的江南水乡的故事。有的评论家认为,《凤凰洲》是一部江南水乡百年变迁的雄奇史诗。因为电影上映,我的书卖火了,一个月销了一万多册。因为《凤凰洲》,我光荣地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让我惊奇的是,电影《凤凰洲》让凤凰洲成为旅游景点,来凤凰洲旅游的人络绎不绝。以严家老屋、范家大院、范氏宗祠、凤凰洲古戏台为核心的文化旅游全面开放。当地借机兴建了一个以生态旅游为主的凤凰洲生态农庄,人们在赏花品果、采摘游乐和农事体验中观看采茶戏、感受彭湖文化、寻找乡愁记忆。
一部电影造就一个旅游景点,这就是宫大发所谓意想不到的收获。宫大发彻底脱胎换骨了,我无法跟上他的思路,当初他与金视影视传媒有限公司合作,其实就想到了有今天这个结果。
因为《凤凰洲》拍摄的成功,使得致力于文化强省的省委书记耳目一新,他钦点宫大发出任省文化厅副厅长。
宫大发在省文化厅副厅长位置上干得风生水起,他积极做大做强文化企业,打造了两家资产超百亿的大型传媒集团,培养了一批在国内有广泛影响力的传媒集团。
三年后,宫大发空降到离省城三百千米左右的一个城市担任市长。
有个周末,宫大发在家休息,约我去爬虎岭峰。司机把我们送到虎岭镇,我们俩背着行囊,沿着崎岖山路往山上爬,越往上林木越茂密,那错落有致的葱翠令人心旷神怡。
“二哥,人立身于世,行走于天地间,不管天多宽地多广,总要有一个心灵的回归处。”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着这远离城市喧嚣与污浊的宁静。“多数人在迷乱的尘世中奋力寻找功名利禄,他们早已忘记了野外的芬芳,我觉得只有在大自然中才能放飞心情,这才是我们人类永恒的追求。”
“人生就有如登山一样,登顶固然重要,但你何尝不想慢下来,好好看看沿途的风景。其实人生每步都是景,每个人不管多么平凡,只要真诚付出努力,都能够到达比想象更高的高度。”宫大发深有感触道。
宫大发的话让我想到柳文豪,他只想登顶,从来不看沿途的风景。他功利性太强,错过了太多的风景,反而达不到更高的高度。
“你想到人生会达到今天这个高度吗?”我问。
“我从未想到我能走到今天。我感恩知足,实在实干,把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宫大发坦然道。
站在虎岭峰顶,虎岭镇尽收眼底。放眼远眺,当年的虎岭山庄还在,只是在周边五星级宾馆的映衬下显得很不起眼。宫大发从背包里拿出几盒菜放在山顶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然后摆了三只碗,倒上三碗酒,凝望着远方的虎岭山庄,神情肃穆道:“三弟,我们兄弟俩敬大哥一杯!”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大哥柳文豪的忌日,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二十年前的一个春天,正值千里莺啼、万紫千红之时,我和柳文豪、宫大发相识于风景秀丽的虎岭镇。
那年县委宣传部在虎岭山庄举办新闻宣传培训班,我和柳文豪、宫大发住在一间。县委宣传部之所以举办这期培训班,目的是提高全县新闻通讯写作水平,争取县里有更多的新闻上报纸上电视。据说宣传部长挨了县委书记的批,说县里的新闻上中央、省、市媒体太少了,宣传部长才痛下决心举办这期培训班,由他本人亲自带班。这期培训班足足办了一个星期,各乡镇、各有关单位都派了人参加,内容十分丰富,既有专家授课,又有现场教学,还有相互交流,让学员们受益匪浅。
我叫江暄,是幽口中学的语文教师。上师专的时候我看了大量的中外名著,因此爱上了文学创作,经常有一些小说发表在校刊上。参加工作后,我笔耕不辍,有一篇短篇小说发表在省级文学刊物上,县文联的《绿洲》报上也经常可以看到我的作品,这使得我在幽口中学小有名气。乡组宣办缺写材料的,党委朱书记一声令下把我借到了组宣办。开始我不愿到乡里工作,总觉得乡干部很粗俗,后来在与乡干部和基层群众打交道时发现身边有许多鲜活的素材,再说乡里的自由度要高些,因此现在就是叫我回幽口中学我还不乐意呢。
我拿到房卡正准备开门,抬头一看门是开的,有个人先我而至。此人身材高大,方脸大耳,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忠厚之人。他挺直腰板介绍道:“我是新塘乡的宫大发。”说完接过我的行李,把我引向靠窗的床位。我一看宫大发的行李在靠门的床位,不觉对他刮目相看,按说他先到,可选择靠窗的床位,毕竟靠窗更安全,而且空气质量更优。闲聊之中得知宫大发刚从部队转业,在乡食堂做管理员,是乡里的临时工。食堂管理员说到底是买菜的,我诧异地问:“你一个食堂管理员参加新闻宣传培训班干什么?”宫大发苦笑道,他初中都没毕业,玩笔杆子肯定不行,他是被临时捉差的,组宣干事的母亲住院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一辆桑塔纳2000“吱”的一声停在门前。从车上跳下个架着副眼镜,长得白白净净,有几分儒雅气质的年轻人。桑塔纳送他来参加培训,看来这人在单位混得不错。年轻人文质彬彬地对我们点了点头,扫视了一下房间,将行李扔在中间床位,随后仰躺在床上。宫大发立在年轻人床头,好像战士向首长报告似的,既介绍了自己,也介绍了我。年轻人躺在床上面无表情道,他是文丰镇的柳文豪,说完挥了挥手,算是与我们打过招呼。
我知道柳文豪的名字经常出现在省市县新闻媒体上,文丰镇在乡镇一级上稿量最多,不觉对他肃然起敬。柳文豪听说我是江暄,站起来和我握了握手,说写小说是无中生有,写通讯报道就是记流水账。显然他看过我的作品,这让我有些欣喜。我知道写通讯报道有些技巧,于是说我是新闻通讯报道的一个新兵,还望多指点。柳文豪笑道,我们相互学习。
柳文豪听说宫大发是个食堂管理员显然瞧不起他,他直言道:“你们新塘乡派你来参加新闻宣传培训班简直是开玩笑!”宫大发并不生气,说:“能与你们文化人成为同学那是我的荣幸。”后来我知道,柳文豪和我一样当过中学教师,他是南方大学哲学系的高才生,不过现在调文丰镇政府工作了,任镇党政办副主任。
培训班的第一天宫大发就闹笑话了。那天是市报的采访中心主任给我们授课,他说标题就像人的眼睛,一双会说话、会摄人魂魄的动人眼睛,让读者看了标题就有一种迫不及待想往下看的冲动。刚说到这里,只听教室里鼾声如雷,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扫向我这边,原来我同桌的宫大发睡着了,嘴里还流着哈喇子。我赶紧把宫大发推醒,宫大发猛地站起来擦了擦眼睛道:“报告老师,昨晚我陪派出所捉赌,一晚都没睡,一不小心睡着了。”老师招呼宫大发坐下,说基层干部很辛苦。全场哄堂大笑,因为大家都知道宫大发是食堂管理员,派出所捉赌和他没关系。我倒觉得宫大发挺灵活,最起码没遭到老师斥责。
宫大发告诉我,他一听老师讲课就打瞌睡。为了不再打瞌睡,宫大发特意买了瓶风油精,一有睡意就往太阳穴上抹上些。虽说如此,宫大发还是经常睡着,害得我常常把他叫醒,不让他发出鼾声。
虎岭峰由北远眺,如龙游平川,从西近观,似卧虎狂啸,山峰因此而得名。虎岭镇坐落在山势嵯峨、怪石林立的虎岭峰下,这里拥有“雄、秀、奇、幽”的自然风光,原始生态树林四季常青,气候宜人。虎岭山庄是山林温泉酒店,山庄门口有一湖泊,湖光山色错落有致,到这里学习可以觅一片净土,登高望远,休养生息。
每天傍晚,我和柳文豪、宫大发便围着湖泊漫步,畅谈人生,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柳文豪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说走一步算一步。柳文豪建议我想办法尽快调幽口乡政府工作,他说借用干部在乡政府是没前途的。我问他有什么想法,柳文豪说他的近期目标是调县委办工作,争取当上领导的秘书,以尽快走上领导岗位。柳文豪要宫大发挂到某个部门去,想方设法转个编,他说食堂管理员永远没有转编的机会。柳文豪的经验显然比我和宫大发更丰富,我认为他的建议是对的,我借调在乡政府是没有前途的。
两天后,我们就见不到柳文豪人了,因为他盯上了宣传部的孙青丽。孙青丽面庞如雪似玉,一双大大的眼睛摄人心魄,走起路来如风摆杨柳,在女学员中显得鹤立鸡群。由于孙青丽在县直机关工作,这相对于在乡镇工作的我们有很大的心理优势,再加上她父亲是县委办主任,如巍巍高山令我们仰视。那天散步,我们谈起了孙青丽,柳文豪感叹道,这辈子要是能找到孙青丽做老婆他宁可少活二十年。我和宫大发怂恿道:“你是大才子,俗话说郎才女貌,在班上就你与孙青丽最合适。”柳文豪当即表态道:“那我不能辜负你们俩的期望,从现在开始,我宣布追求孙青丽。”
我们以为柳文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是认真的。柳文豪是班干部,孙青丽是宣传部联络员,柳文豪有意无意找孙青丽反映学员的思想状况。第一天,他找到孙青丽,一本正经说:“孙联络员,我们班上有人上课不用心。”孙青丽问:“谁啊?”柳文豪道:“我。”孙青丽问:“为什么?”柳文豪道:“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了。”孙青丽认真道:“那你要管好你自己。”柳文豪道:“我无法管好我自己,因为你坐在我前面让我心猿意马。”孙青丽红着脸骂柳文豪是流氓。第二天,柳文豪又找到孙青丽,说:“孙联络员,能否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那时班上很少有人有手机。孙青丽大方道:“当然可以。”说完掏出手机递给柳文豪。她问:“你家里有急事?”柳文豪道:“我想打电话告诉我妈,我刚刚遇到了我的梦中情人。”孙青丽一把抢过手机娇羞地跑了。第三天,柳文豪邀孙青丽去舞厅跳舞,孙青丽觉得柳文豪这人很有趣,想想就答应了,不过她要求多叫几个人去玩。
虎岭街上只有一家叫“虎岭仙境”的歌舞厅。歌舞厅规模不大,但环境幽雅,灯光昏暗,一进去就给人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我们找了一偏僻的角落坐下,宫大发显然没到过歌舞厅,一进大门一双眼睛就像雷达一样四处扫射着。孙青丽叫了一个叫齐娟的姑娘做伴,柳文豪坐在孙青丽身边,我坐在齐娟身边。我们叫了些啤酒和点心,一边喝一边聊,待音乐响起,我们便滑入舞池。柳文豪的舞伴固定为孙青丽,我的舞伴则是齐娟。我只是礼节性的请孙青丽跳了一曲,柳文豪的眼珠子便瞪得像铜铃似的,恨不得一脚把我蹬开。其实我更喜欢和齐娟跳舞,和她在一起跳舞没有压力。而孙青丽人美舞姿也美,无数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也让我如芒在背。齐娟是一个很文静的姑娘,初看很一般,但越看越耐看,闲聊中得知她是县城雄江镇文化站的工作人员。宫大发不会跳舞,我叫齐娟请他跳了一曲,下来后他满头大汗,好似挑了石头上山。
十点钟左右,舞厅进来一伙穿奇装异服的年轻人,为首的是个长发青年。这伙人显然不是善茬,他们的出现让舞厅一阵骚动,很快便腾出中央的位置给他们。见长发青年凶悍的目光扫向孙青丽,我感觉大事不妙,提示柳文豪早点回去。此时柳文豪被兴奋的心情冲昏了头脑,说再玩会儿,十二点前回去。果不其然,一曲响起,长发青年便向孙青丽发出了邀请。孙青丽迟疑了一下,还是随长发青年滑进了舞池。长发青年将孙青丽抱得紧紧的,一边跳一边挑逗道:“姑娘,今晚跟我怎么样?我给你五百块。”孙青丽厌恶地将其推开,怒斥道:“流氓!”长发青年笑嘻嘻道:“既然你说我是流氓,那我就流氓一下。”说完抱着孙青丽强吻。柳文豪见状,从座位上猛地蹿出去,将啤酒瓶狠狠地砸在长发青年额头上。长发青年应声倒地,鲜血直流。
“老大挨打了!”舞厅一声惊呼。
宫大发反应很快,他拉着柳文豪和孙青丽转身就跑。
“谁他妈的敢打老大,不想活了!”人群中一个光头厉声道,说完带着一伙人起身追柳文豪等人。
宫大发叮嘱柳文豪和孙青丽打拐的回虎岭山庄,他将大门关上,一个人使尽全身力气将大门堵住。见柳文豪和孙青丽上了拐的,宫大发向相反方向撒腿就跑。光头带着一伙人拼命追赶,无奈宫大发跑得太快,十几分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齐娟脸都吓白了,我叫她不要紧张,这些人又不知道我们是一伙的。趁光头追出去的时候,我赶紧拉着齐娟出门。走在大街上,齐娟仍然挽着我的手不肯放,我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直到虎岭山庄门口,齐娟才不好意思地放开我的手。
见到我和齐娟,柳文豪赶紧问宫大发怎么样了?我说光头带了一伙人追宫大发去了,要是追上就麻烦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宫大发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我和柳文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进门宫大发就调侃道:“我在部队拉练动不动跑二十千米,那伙人想追上我,没门!”
柳文豪握住宫大发的手真诚道:“大发,今晚的事谢谢你!”
“这是应该的,我们能成为同学那是缘分。”宫大发道,“刚才我在路上想,今晚的事并没有了结,长发青年吃了亏,必定找我们报复。我们是外地口音,他们很容易知道我们是到这儿培训的,我担心他们会找到虎岭山庄来。”
“我和齐娟听说那长发青年是当地黑社会老大,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也有些担心。
“那怎么办?”孙青丽大惊失色。
柳文豪显得紧张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要不你和孙青丽明天坐早班车回去?”我建议道。
“那如何跟部长请假呢?”柳文豪很为难,这次培训部长要求很严。
“我是联络员,我更不能回去。”宣传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孙青丽回去得有人替她。
“这样,你们明天继续上课,我中途溜出去向派出所报案。是长发青年先侮辱孙青丽,柳文豪才反击的,最多赔他点医药费。”宫大发倒是很镇定。
第二天上课,我和柳文豪都没心思,生怕长发青年找到虎岭山庄来。想什么来什么,在我们上课的时候,见头上缠着绷带的长发青年和光头在教室外逡巡,我的心怦怦直跳,柳文豪吓得赶紧低下头。长发青年显然认出了孙青丽,他在门外狂吼:“昨天打人的X崽子给我滚出来!”
正当我们惊恐万状之际,宫大发同派出所干警将长发青年和光头带走了。吃中饭时宫大发回来了,他说全部处理好了,叫我们不用担心。原来宫大发去虎岭派出所报案,才知道他在部队的连指导员转业到虎岭派出所当教导员,于是在教导员的协调下,宫大发赔了两百块钱将此事了结。柳文豪掏出两百块钱塞给宫大发,宫大发生死不肯要,说算我请你们吃了一顿饭。
柳文豪对宫大发很感激,要是今天被长发青年逮住,不死也得掉层皮,再说这事让部长知道了,对他影响也不好,他正处于预备党员转正期,与流氓斗殴,他的仕途可能提前终结。柳文豪说什么也要请宫大发吃顿饭,这回他不敢去街上的饭店,只是在虎岭山庄附近买了些卤菜,买了一箱啤酒,我们三人在房间里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柳文豪提议道:“我们三人难得在虎岭镇相聚,我们结拜为三兄弟怎么样?”
“好啊!”宫大发高兴道,“我早有此意,就怕高攀不上。”
“古有刘关张,今有柳宫江。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我欣然应允。
那年柳文豪二十七岁,排行老大,宫大发二十六岁,排行老二,我二十三岁,自然是老三。
柳文豪兴致勃勃地问:“老二、老三,你们这辈子有什么梦想?”
宫大发憨笑道:“如果我这辈子能当个副乡长,那就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想了想道:“我想写部长篇小说,这部小说改编成电影并在全国引起轰动。”
柳文豪紧握拳头道:“这辈子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县级领导干部!”
我们三兄弟举杯同饮,共同祝愿美梦成真。
那晚我们都喝醉了。


政府大院东南角有一片像火焰似的粉红的桃花。微风吹来,桃花飞舞着落到地面,似纷飞的雪,美丽缠绵。
我端着茶杯,凝望着窗外飞舞的桃花。零落成泥碾作尘,这是何等之凄美!“艳如桃李,心如蛇蝎”。桃花承担了太多的骂名,其实桃花的红是大俗中的大雅,自有一番天地间美艳唯我的傲气,春天的生机与绚烂,又岂是那夏日之白荷,秋日之淡菊可比的?花各有所美,在各自的季节绽放。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我办公室很少有人来,是谁一大早找我呢?我狐疑地打开门,没想到宫大发站在门口。
“昨天我弄到一斤庐山毛峰,今天给你送两罐来了。”宫大发笑呵呵在我面前坐下。
“喝红茶还是绿茶?”我办公室茶叶品种还是挺多的。
“喝绿茶吧,红茶我喝不惯。”宫大发道。
“你这个大忙人不是专门到我这儿喝茶的吧,有话尽管说。”我将一杯碧螺春放在宫大发面前。宫大发当上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后,他的工作量翻了番,从食堂管理、大院管理到会议、接待等等,整天忙得不亦乐乎。他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做什么事都事必躬亲。
“知我者,三弟也。”宫大发猛地喝了口茶,他放下茶杯道,“那天大哥在我家说的话是对的,我初中都没毕业,没有硬实力,将来肯定会被淘汰,所以我想考个文凭。在这方面我是两眼一抹黑,你帮想想办法,看怎么弄?”
这点让我对宫大发刮目相看,柳文豪其实是在奚落他,他不但不恼,而是兼听则明,从中找出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国家目前承认的学历有三种,普通高考、成人高考和自学考试,要考高中的数理化,你初中没毕业很难考过。”我实话实说。
“考试我肯定过不了,你帮我问问哪里有不考的?”宫大发急了。
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我一个同学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在省委党校当老师,不知党校招生要不要考试。我拐弯抹角才找到这个同学的电话,他告诉我党校招生也要考试,大专班考政治、语文、史地、数学,本科班入学考政治、专业课、语文、数学,他说他在学校负责招生。
宫大发听说要考试傻眼了,但知道我同学负责招生他两眼放光,缠着我尽快去找他。第二天傍晚我约了我同学在省委党校对面的咖啡厅见面,我同学给了宫大发一些复习资料,说宫大发底子薄,建议他考大专班,大专班要相对容易些。宫大发说,要考就考本科班。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大专班都难过,怎能考上本科班呢?”
宫大发有一股不认输的劲儿,他不仅报了省委党校函授学院行政管理专业本科班,而且被录取了。宫大发高兴地告诉我这消息,我都不敢相信。
宫大发上了省委党校后,理论素养明显提高,跟我在一起经常用辩证的观点来探讨一些深奥的话题。他说:“有些人看我提拔心理不平衡,其实不平衡的心理人人都有,如果用辩证的观点看平衡,就会感到不平衡没有那么严重,心态也就会平衡起来。比如:县长坐公车,你坐公交车,有不平衡的心理。但想一想县长的公务繁多,责任重大,离不开使用公车,从公务和责任的角度出发,心态就会平衡了。”他说:“换位思考是一种心理体验过程,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角度和立场上体验、思考问题,实现沟通和理解,以达到互相宽容、互相信任的目的。如果能够在和家人相处时,运用换位思考,你在家里就会成为模范丈夫;在和同事相处时,运用换位思考,你在单位就会是一个受人欢迎的同事;在社会上与人相处时,运用换位思考,你在社会上就会是一名推动社会和谐进步的好人。利他,实际上是既有利于他人,也有利于自己的大好事。”
我吃惊地看着宫大发,他总是能将理论与实际结合在一起,并时刻运用在实际当中。
那年夏日荷花盛开的季节,瑶溪湖深处的碧波中,凌波仙子们身着粉裳翠裙飘逸着向人们翩翩起舞。柳文豪在瑶溪湖边向我和宫大发挥手告别,他空降到他曾经工作过的文丰镇担任镇长了。柳文豪下乡后不久,他的老领导邱夏华调任市交通局局长,镇长的位置算是邱夏华对柳文豪多年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的一个交代。
柳文豪当镇长后工作很忙,连周末都很少回家,我和宫大发很长时间没和他在一块儿聚聚了。有一次在办公室谈到柳文豪的敬业精神,我深有感触:“大哥身上那种舍我其谁,不达目标不罢休的精神值得我们俩学习。”
宫大发不以为然道:“有些人认为只有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工作才能取得好成绩,并以牺牲休息为自豪。其实这是非常片面的,他这是沽名钓誉,或是变相推卸责任,万一工作没做好,他告诉领导我没功劳也有苦劳。还是列宁说得好,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
我觉得宫大发像变了一个人,我都跟不上他的思维了。
宫大发见我疑惑的神情继续阐述他的观点:“当今社会瞬息万变,竞争加剧,当工作量超过自身的负荷时,就会引起疲劳。如果不注意休息,久而久之积劳成疾,贻害健康,会给家庭、社会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为了走更远的路,让工作更有效率,自己更健康长寿,保持青春常在,需要适当及适度的休息,补充足够的能量。要记住一句非常简单而又富有哲理的话: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宫大发,这还是我认识的宫大发吗?
又是一个荷花盛开的季节,柳文豪约我和宫大发去文丰镇吃顿饭。柳文豪在文丰桥头迎候我们,这让我和宫大发非常感动,一般只有书记或县长来了,镇长才会在桥头迎候。
文丰镇距县城很远,却离省城很近,有一座清代光绪年间修建的石拱桥横跨在低吟浅唱的文丰河上,将省城与文丰镇相连。石拱桥禁止荷载五吨以上或高1.8米以上的车辆通过,这严重制约了文丰镇的发展,因此文丰镇到现在仍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大镇,财政收入排在全县后三名。柳文豪上任后,找到老领导邱夏华争取到五百万元的文丰桥改造资金,发动全乡干部群众筹资五百万元,在石拱桥上游一千米处新修了一座跨河大桥—文丰桥。文丰桥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激荡着文丰百姓对美好生活的热切追求。
站在文丰桥上,柳文豪眉飞色舞地谈了他争取项目、积极筹资的艰难历程。柳文豪自豪地说,没有他就没有这座桥,就没有文丰镇今天良好的发展局面。他指着不远处的石拱桥道:“当时有不少人主张拆掉这座古桥,在原址上重建文丰桥。这些人目光短浅,说到底就是为了节省中心公路连接新桥的投入。我力挽狂澜将这座古桥留了下来,因为这座桥记载着文丰的历史和沧桑。”
我觉得保留石拱桥是对的。石拱桥是文丰镇的文化积淀,是每个文丰人忘却不掉的童年梦幻,是他们人生道路上的一缕春风,一抹阳光。我不赞同柳文豪过多地夸大个人的贡献,没有上级的好政策,没有干部群众的大力支持,个人再多的努力也是枉然的。
文丰镇政府大楼是一座仿苏联的砖木结构的建筑,二楼的地面是木板,走起路来很有弹性。柳文豪办公室在二楼西边,一进门,通讯员就给我们泡好了茶。柳文豪办公室的茶叶都发霉了,他在这方面没什么讲究,我喝了一口,实在咽不下去,忍不住喷了出来。柳文豪显然没注意到这些,他被办公桌上的报纸吸引了,上面有篇文章《天堑变通途—文丰大桥建设纪实》。柳文豪看后笑得很开心,将报纸扔给我看。我简单浏览了一下,文章写得很生动,柳文豪的名字出现了五次,党委朱书记的名字只出现了一次。看了报纸我才知道朱书记调文丰镇了,朱书记心胸狭窄,要是看到这篇文章,他会不高兴的。我不禁担心起柳文豪的处境来。
冤家路窄,中午在镇政府食堂吃饭迎面碰上朱书记。我不愿与朱书记握手,看到他假惺惺伸出手来,我只好勉强伸手与他碰了一下。朱书记看看我,又看看柳文豪,他这才明白当初我调县文联并不是邱书记交代的。或许是知道宫大发是蔡望深跟前的红人,朱书记对他很热情,煞有介事行了个拥抱礼,他指着宫大发道:“小柳镇长,好好把宫局长陪好!”
我一听就知道朱书记在打压柳文豪。柳镇长面前加个“小”意味深长,“小”说明你不懂事、不重要。
宫大发也听出了端倪,他提醒道:“大哥,这个朱书记你要多多提防!”
“这个人神气不了几天了。”柳文豪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举杯道,“咱们兄弟走一个!”
柳文豪很自信,我不知道他这种自信从何而来。
两个月后,朱书记被县纪委双规了。
这个消息是宫大发告诉我的。原来朱书记包养了一个情人,情人要他买套房,他向承包中心公路连接文丰桥工程的胥老板开了口,胥老板给了他五万元。羊毛出在羊身上,结算时胥老板找人签了十万元的证明,没想到被柳文豪给查出来了。胥老板给柳文豪送去两万块钱,然而柳文豪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胥老板平常做工程都是与朱书记平分的,他做这个工程没赚到一分钱,于是他找朱书记要回五万块钱,没想到遭朱书记一顿怒斥,说你不想在文丰镇混了?胥老板觉得朱书记胃口太大了,他想甩掉朱书记与柳文豪合作,因此向柳文豪讲了朱书记敲他五万块钱的事。柳文豪严正道:“朱书记敲你五万块钱那是违法的。如果我当了书记,我是不会与你分成的,工程你照样可以参与,但前提是保证质量。”老板都是人精,胥老板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知道柳文豪话中有话,他一纸状子将朱书记告到了县纪委。
此后不久,柳文豪便出任文丰镇党委书记。
柳文豪在文丰镇干得很出色,他充分利用毗邻省城的优势,挖掘本地沙石资源丰富的特点,引进了两家搅拌站,当年投产当年见效,财政收入突破一千万,成为仅次于县城雄江镇的经济大镇。
第二年春,县里召开县、乡、村三级干部大会,文丰镇首度荣获“全面先进单位”光荣称号。柳文豪意气风发地在大会上作典型发言,他穿了一套灰色西装,系了一根红色领带,脸上刮得铁青,头发上打了摩丝;他的发言抑扬顿挫,慷慨激昂,铿锵有力,字字扣动心扉,声声震撼心灵,感染了现场的每一位听众。我有幸代会聆听了柳文豪的精彩发言,我为柳文豪高兴,他干什么都倾尽全力,在哪个岗位都超群拔类,他是县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新星。
三级干部大会后不久,市委对县委县政府班子作了重大调整,原县委书记升任副市长,蔡望深出任县委书记,邻县的一个资深县长喻长河任县委副书记、县长。
蔡望深出任县委书记后,宫大发像打了鸡血似的十分亢奋,走在路上都哼着歌。宫大发有理由高兴,谁都知道他是蔡望深重用的干部,他与蔡望深的父亲蔡爷爷的关系非同一般,因此机关干部见到他个个脸上都挤出灿烂的笑容,生怕他在蔡望深面前讲坏话而影响自己的前程。
文丰河水草丰美,鱼类繁多,岸边有十几条餐饮船,这儿的全鱼宴远近闻名。周末柳文豪约我和宫大发吃全鱼宴,在船上欣赏山水,品尝鲜美的鱼肉,恬静惬意。我想不到一场全鱼宴能做出十几道菜来,有红烧罗非鱼、糖醋黄花鱼、剁椒鱼头豆腐、酱烧包公鱼、无火鱼、香煎鱼柳、芝麻鱼排、番茄鱼片汤等,让我和宫大发大呼过瘾。
酒过三巡,柳文豪道:“老二,我想当县委办主任,你得帮我。”
我这才明白柳文豪这顿全鱼宴是请宫大发的,我只是顺带搭双筷子而已。
现任县委办主任拟任市委办公厅副主任,上午市委组织部派人来考察了。县委办主任虽然是正科级干部,但他是县域最大的秘书,其影响力甚至超过一般的副县长,而且是下一批副县级后备干部的不二人选,因此是许多人梦寐以求追逐的目标,柳文豪当然也不例外。
“你在文丰镇干得很好,干吗挤这座独木桥?”宫大发说话不再像以前一样直来直去,明显高一个层次。
“我以前跟老三说过,做什么事都要追求价值最大化。当然我在文丰镇干得好也可提拔,但肯定不如县委办主任提拔得快。县委办主任是县委书记身边的重臣,可以和领导建立私人关系,当今社会私人关系远胜于工作关系。”柳文豪说得很直白。
宫大发半天不吱声,看得出来他很为难。
“老二,县委办主任一般要有一定的文字功底,有办公室管理工作经验,纵观全县,符合这一条件的人并不多,我恰好符合这个条件。如果你符合这个条件,我屁都不放。机关事务管理局归县委办管,大哥我占这个位置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柳文豪道。
“大哥,我根本没想过这事,我巴不得你来领导我。”宫大发急忙解释道,“我和蔡爷爷约法三章,他不准我带人到他家去干扰蔡书记的工作。”
“那这样,你带我到蔡书记家门口,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处理。”柳文豪道。
“二哥,大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到蔡书记家轻车熟路的,带个路又没破坏你和蔡爷爷的约法三章。”我在一旁劝道。就我个人而言,我也希望柳文豪当这个县委办主任,他能力强水平高,关键是做事执着坚定前行,具备做大干部的潜质。一旦柳文豪身居高位,我和宫大发也跟着脸上沾光,毕竟我们是虎岭三兄弟。
第二天晚上,宫大发带柳文豪去了蔡望深家。蔡望深家住市内一偏僻街道一所灰色的房子里,七弯八拐的,一般人很难找得到。宫大发带了些蔡爷爷平常喜欢吃的鲜活鲫鱼和时鲜蔬菜去探路,见蔡望深没回家,两个人便坐在车上等。看到蔡望深的车子到了,柳文豪才提着一大堆礼品尾随着蔡望深进了门。
过了几天,我在食堂看到宫大发,我问大哥见到蔡望深没?宫大发把我拉到一边,说:“见是见到了,而且谈得蛮好。不过,大哥在礼物里夹了两万块钱,蔡书记昨天叫我将钱退回给他了。蔡书记最讨厌送钱的人,我怕他给蔡书记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想不到一向精明的柳文豪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金钱不是万能的,金钱不能买到一切。你给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送钱不是自讨没趣吗?这等于蔑视蔡望深的人品。
两个月后,县委研究,宫大发任县委办主任。这一任命引起全县上下的热议,它打破了几十年来县委办主任要有一定文字功底的传统,大家都说宫大发是半路杀出的一匹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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